我一到家就倒在了床上。从中午开始，先是觉得喉咙痒，接着是打喷嚏和流鼻涕，到下班的时候，已经演变成浑身疼了。我跟老田说：我肯定是感冒了，老田过了一会儿回复我：个么我把晚饭留给你的带鱼吃掉咯？

中年人的感情就是这么现实。

我到家的时候，小田正在客厅里乱跑，他看我捏着纸巾擤鼻涕，忧心忡忡地问爸爸：妈妈今天还能看我写作业吗？

小田不是担心妈妈生病了，他是担心妈妈还活着，当老田向他保证妈妈会戴着口罩帮他默单词的时候，儿子失望地叫了起来。

房门被推开了，小田的半颗脑袋探进来，我挥挥手叫他离我远一点，小田反而又近了一点，他小心翼翼问：妈妈，你现在清醒吗？

听他这么一讲，我不是醒了，而是怕了，我竖起全身的毛，瞪大眼睛看着他。小田慢条斯理讲：妈妈，我们今天做了个语文小练习。。。。我的鼻涕和我的心同时往下掉，小田接着说：我只错了五道题，其中有两题是老师批错了，其实我是对的。

哦，一张卷子做错三题也还行，我也不敢要求儿子第一名。我让小田抓紧时间把卷子订正掉，然后自己重新躺到床上。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一个男人在喊：这是怎么回事啊？！！

咦，难道是邻居在吵架？我来了精神，打算竖起耳朵带病吃瓜，只听男人接着喊：你有没有用心啊？动不动脑子啊？你错这么多你妈知道吗？？

。。。。。等等，这不是隔壁老王在吵架，这是我家老田在训娃啊！！！我的脑袋轰一声炸开了，我连滚带爬从床上起来，匆匆忙忙抓起口罩戴上，跌跌撞撞推开房门，扶着墙朝小田房间扑过去。

垂死病中坐卧起，小丑竟是我自己啊！！！

小田看到我就像秀才看到鬼，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先捂住卷子，还是捂住卷子下面的脑筋急转弯。我抓起考卷一看：册那，你这不是只错五题，你这是每一面错五题好吗！！！

小田结结巴巴解释：妈妈，其实我都会的，这个字我就是少写了一横，另外那几个字我写了拼音， 我真的都会的，我就是不高兴写。。。。。

你还挺有性格啊！！！我问小田做完练习有没有检查，小田摇头晃脑，眼珠上下翻飞，他说：我看过一遍的。。。。我。。。。我都会做的。。。。真的。。。。这些我都会的呀。。。。。我就是有点粗心了。。。。

我的小宇宙一下子燃烧了，哪一次不是我都会，但都不对？？哪一次不是我都行，就是太粗心？检查一遍有那么难吗？？错了那么多，你有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

我看着小田没心没肺的样子，老田说儿子先是在客厅里玩了半小时，又听了二十分钟故事才想起来订正考卷的。忽然我心口升起一股恶气，我扯过考卷揉成一团，用力扔到墙角。

我想到自己小时候拿回一张考得不好的卷子要担心好久；想到自己有多怕看到姆妈和爸爸失望的表情；我想到那时候心里的自责和内疚——它们是枷锁、是负担、是压力，但它们也成了动力、进步和鞭策。

我曾经骄傲自己从来没在分数上给过小田压力，现在我开始怀疑自己怎么从来没有给过儿子压力？我当然不会因此就不爱你，但你也不能因此无所谓啊。

我有点疑惑也有点迷惘，我已经搞不懂怎样的教育方法最好。自从小田上学后，我更加明白了，当妈，就是一次次推倒自己，再一次次重塑自己；一次次怀疑自己，再一次次说服自己。

我叹口气，捡起扔在角落里的考卷，把它重新展开、铺平。我的头更疼了，喉咙也像在燃烧，我拼命咳嗽着，整个身体像虾米一样弯下来。小田盯着说：妈妈，你生病啦？

对，陪读就是一场病，代价是半条命。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胖少女晚托班）：小学生报告 || 没撕过儿子作业的，都是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