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君说:“双减”出台,不少家长表示教育的焦虑有所缓解。有数据显示,对成绩感到最焦虑的当属面对“分流”这一分水岭的初中生家长。而实际上,这一模式已存在于欧洲许多教育系统中。 本文作者是一位欧洲生活十多年的母亲,她以荷兰教育体系为例,详尽分析了荷兰分流政策实行后的现状,以及我们从中能得到的经验和教训。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环,是在各个不同的教育支流间架起桥梁,使所有身处不同阶段的人们,同样拥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然而,在欧洲生活了十多年,作为一个要在欧洲养娃的老母亲,我也忍不住问自己:欧洲孩子的人生路,例如谁上普高谁去职校,就真的只看他们天性爱好和能力吗?
如果教育改革完全照搬欧洲的教育系统和分流机制,内卷就迎刃而解了吗?
我看未必。
她怀揣着身为文盲(例如以4岁的高龄仍然不认识4这个数字)的骄傲和自豪,兴高采烈地去上小学了。
4岁就上小学的荷兰娃也并不是比较早熟。在这里,孩子们要上8年小学(前两年相当于有组织有纪律傻玩的学前班),毕业时他们和其他国家的娃一样,都是12岁。
从表面看来,荷兰小娃的学术生涯是以玩乐开始,教育系统也是佛系到没朋友:4岁能数到5,6岁才开始扫除文盲学拼读,9岁才开始有一丢丢家庭作业,12岁能熟练掌握四则混合运算比较异分母分数大小就相当优秀了。
然而,在小学尽头等着12岁荷兰孩子们的,却是决定他们人生轨迹的小升初全国统考(CITO)。
成绩最好的那一批(大概排名前25%),直接进入大学预科(VWO),连着读6年中学。这些孩子中的大部分人,中学顺利毕业之后可以任意挑选心仪的大学和专业,直接升入研究型大学 (WO)深造。而研究型大学不可以拒绝学生的申请。 成绩中等偏上的孩子(大概排名25%到前50%),则进入普通中学(HAVO),读5年中学之后进入应用技术类大学(HBO),学习偏应用类的理论和实践知识。 排名靠后的孩子们(后50%),则进入初级职业学校(VMBO), 类似于国内的中专,从中学时期就开始接受偏重实践的职业培训。一些孩子中学毕业之后(16岁)直接工作,剩下的可以继续念中等职业学校(MBO),再多学一些安身立命的本领。
此时的分流对他们日后的人生有什么影响呢?西欧重视职业教育的国家(如荷兰)真的像网传的那样行行出状元,英雄不问出身吗?
是也不是。
上了职业学校发展得特别好月薪碾压大学教授的“蓝领工人”绝非凤毛麟角,念了大学却迷失人生方向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也不在少数。
但是个别的传奇和个体的经验往往不能用来展现一个体系的全貌。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去荷兰统计局扒了张图给大家瞧一下。
大学毕业生有没有混得差的?有,你看右下方的黄圈圈。
职校毕业生有没有混得好的?有,你看左上角的蓝圈圈。
但从整体上来看,文凭导致人生走向分层,跃然纸上。
拿平均工资来说,研究型大学毕业生平均月薪约为2500欧元,而职业学校毕业生则徘徊在1000上下。
失业率就更别说了。大学毕业生失业率在7%左右,而职业学校毕业生平均失业率则在17%左右,高出了不止一倍。
荷兰一向重视职业教育,为了给不爱学习书本知识的孩子一条不错的出路,政府挖空心思设计了一套错综复杂的中高等职业教育体系。
然而即便如此,教育分流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让大学生和职校毕业生的人生轨迹之间出现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哦不,更准确地说是在11岁多还未满12岁的时候。
这些还懵懵懂懂尚未告别童年的娃娃往后的教育人生路,是如何被决定的呢?
12岁真的能看老吗?
还是……看的是老爸老妈?
考前,老师会根据平时成绩暂定一个分流建议,考完之后的最终建议则要视考试成绩而定:
如果考砸了,没事儿,阴沟里翻船不会让前8年的努力白费,分流建议保持原样,不会下调。 如果考出了水平赛出了风格,恭喜你,但也别高兴得太早。要是学校觉得你是临时抱佛脚加上踩到狗屎运,考出了高于真实水平的分数都话,仍然可以不给你上调分流建议。
那么,在这个看似公平的体系下,孩子们真的都得到了符合自己能力的分流建议吗?
2020年底一部反映荷兰教育机会不平等的纪录片《Klassen》引发了社会热议。教育机会的不平等在荷兰日趋严重。
从荷兰全国范围来看:
父母上过大学(包括应用技术类和研究型大学)的孩子,68%都能上大学;
而如果父母只上过职业学校,则只有20%多的孩子能上大学。
你有可能会觉得,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娃会打洞。
然而现实比简单的“基因遗传,优胜劣汰”要复杂得多。
近年来,荷兰学校的分流建议更多地高估了高文凭家庭的孩子,而高文凭家庭和低文凭家庭的分流建议差距,与2009年相比,扩大了两倍。
你总不能说过去的20年里这种不平等的扩大,是因为某种基因突变使得富人生出了资质碾压穷人的孩子吧。
他们拼财力、拼人脉挤破头想送娃去“海淀六小强”的明星小学。这些明星小学大多坐落于大城市,拥有高达60%-70%的升学率(远高于平均水平23%)。
它们不仅要求学区房、筛选父母学历、家庭背景,即使满足所有条件早早报名排队,也时常一位难求。(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孟母。)
除此之外,影子教育培训机构也在中产父母的“青睐”之下悄然兴起。
据估计,2017年就有7千4百万欧元流入各类培训机构,而1/4的孩子在小学和中学期间参加过课外补习考前培训(bijlessen),其中大部分都来自中产家庭。
另一方面,中低阶层的父母不仅没有让孩子站在自己的肩膀上飞得更远,往往,他们还是孩子学习路上的绊脚石。
Yunuscan(10岁)和妈妈还有继父住在一起。因为是移民,在家没有荷兰语的语言环境,他的荷兰语比同龄人差了一大截。
妈妈和继父每天忙于工作,闲暇时间都被各种繁杂的家族聚会占据。
他最开心的,是父母出门参加聚会时,他独自一人在家享受片刻安宁,补习荷兰语。
正可谓,鸡娃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鸡的家庭各有各的不羁。
如果说,早年间荷兰这个“12岁定终生”的分流体系能够比较公平地选拔人才因材施教,那是因为那会儿还不流行鸡娃。所以,孩子的成绩还能比较真实地反应孩子自身的能力。
然而,国内丰富的鸡娃经验告诉我们:“鸡娃”在孩子小学的时候能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到初二以后随着学的内容难度加深,“人造牛蛙”就开始掉队了。
在这个“鸡娃风来袭”的背景下,仍把分流年龄定在12岁,就会让那些仍有被鸡优势的“人造牛娃”拥有更好的教育资源,而那些具有潜力却尚未开窍的“天然牛娃”被排挤在高等教育之外。
若想要做到真正的“因材施教”,教育系统可能得给孩子们多一些时间来探索和发现自己的兴趣和能力。因此,分流不宜过早。
Lyra(化名)是一名高中生。小升初的时候,老师给她的升学分流建议是中专里面最低等级(vmbo-b/k),可见在小学时期,她是个妥妥的“学渣”。
然而,像她这样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教育阶层逆袭的案例却是少之又少。
而被贴上这样标签的时候,好多孩子才12岁。
下得过早的定论,可能会影响孩子一生对自己的评价和自信。
即便是被低估又凭实力逆袭成功的Lyra,在采访中仍然说,小升初老师给她过低的评估,让她一直自信不起来。她总想着要证明自己,怕稍有一点闪失,自己就又被贴回那个“差生”的标签。
即便如此,荷兰的教育现状仍然给我们提供了一些警示和避坑指南。
警示1:教育分流巩固阶级分层
消除内卷光靠教育改革是远远不够的,职业教育质量以及出路都是迫在眉睫不可小视的问题。
否则分流双减可能只会引发更加畸形的内卷。
警示2:分流不宜过早
理想的分流应该是每个孩子能够根据自己的能力爱好特长理想,选择最适合自己的路。
能够做到这一点,不仅需要有因材施教的教育体系和良好的选拔机制来支撑,也需要把分流推迟到孩子足够成熟能够作出对自己负责任的选择的时间。
Marjolein Moorman是一位四处奔走,不断为教育机会不平等发声的荷兰政府官员。
我们教育系统的初始理念是让每个人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不必须出身在富裕的家庭,才可以上大学预科(VWO)。即使你的家庭不富裕,教育系统也可以帮助你实现自己的潜力。
架构教育分流体系的时候,很重要的一步,就是在各个不同的教育支流之间架上桥梁,给所有人“重新选择”的机会。
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少年商学院):荷兰教授妈妈自述:女儿上小学才惊觉,完美的普职分流政策却暗藏着“拼爹”的小升初